西非随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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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2-05-20 15:58:29

西非随笔

远方
——西非随笔

当飞机落在跑道上的闷响将我从昏睡中唤醒，看到身上的长衣和窗外炙黄的阳光形成鲜明的对比，不由得有种不真实的感觉，仿佛耳目能及的窗外，便是另一个世界。
梦乍醒，唯见热浪滔天，湛蓝的天空中如喷淋的瀑布般瓢泼而下的阳光带着非洲特有的热情和炙烤欢迎我们这些从冬天飞到夏天的异乡客，几乎填满地平线的成片棕榈用浓墨重彩的绿色诠释着这片土地的纯粹与野性，雨水斑驳的土路上汽车如涉水的跳跃腾挪的羚羊般艰难驶过乡村中低矮简陋的土屋，房屋阡陌之间是劳作的人们，透亮的汗水落满尘沙的黑。两万多里的风尘甩在身后，留下的是渐渐蔓延开来的游子心境。天色渐暗，偶尔已可以看到绚烂的晚霞下阑珊的灯火，这里就到了异国他乡了吗？不由得不信又不得不信。
坐看棕榈微动，日落云微敛。遥寻故乡灯火里，一片苍茫都不见，知向谁边？洒脱万里风尘，相隔若千年。此身虽平心堪叹，暖风落雁今又是，换了人间。
时差虽乱，疲乏难挡。一路风尘，一夜好睡。
在林鸟争鸣的清晨梦醒，在夏虫私语中入睡，在星月阑珊中出发，在暖风夕照中归营。非洲的风情自有其引人入醉之处。云天开朗，屋舍俨然，阡陌交通，鸡犬相闻，当地人往来种作，男女衣着，悉如外人，穿梭于密林尘沙之间并怡然自乐。远离家乡，虽不免孤独感伤，然在如此氛围下不免被快乐的非洲人感染，亦可豪气偶发大碗喝酒大口吃肉，别是一种心旷神怡。
有时候觉得非洲人的快乐是一种本能，抑或是天性。
快乐的人在任何时候都能够找到值得快乐的事情。非洲人的快乐直截了当热闹非凡。经常能看到成群的人群在狂欢，唱歌，跳舞，大声朗诵古老的经文，为部落祈福。路边，三三两两的人聊天至酣处，爽朗的大笑传至五十米有余仍有余音。他们似乎从来不去想明年收成不好或怎样，也从来不去抱怨社会不公，他们只是对一切放声大笑，包括痛苦和不幸。也许他们是对生活有一种天性中的满足吧？毕竟，能够拥有生命来到这个世界本身就是一件值得庆贺的事情，随之而来的不幸又算得了什么呢，根本不值得为此去耽误美好人生。又也许他们天性中有着一种根深蒂固的及时行乐吧。对酒当歌，人生几何？况是青春日将暮，桃花乱落如红雨。劝当终日酩酊醉，酒不到刘伶坟上土，哀叹又何苦！这便是根深蒂固于他们社会文化中的哲理吧？我试图去学习它，然而却发现，试图去学习如何快乐，这个命题本身就是不快乐的缘由之一——欲动则哀生，真正的快乐是不需要学习的，非洲人的快乐是不需要任何哲理教义的。他们并不想这么多。
这也许真的只是一种天性和本能而已。
在首都以外的地区，西非的公共交通接近于零，因此在野外经常可以看到顶着行李用双脚长途跋涉的人们，满面尘灰，衣衫零落。然而从他们的脸上找不到长途跋涉的辛劳与痛苦，而是一种对远方的直视，也许是茫然，也许是坚定，也许什么也不是，只是生活而已。
一天清晨出发的时候在路边偶遇一位旅途中的老人，衣衫褴褛，遮阳帽是顶在头上的行李，缓慢的一步一步沿着路前行。一天的工作后，回营时已黄昏将尽，在昏暗的天色下，发现那位老人还在路边一步一步坚定的走着，眼睛直直的眺望着即将隐没的夕阳。他来自那里，又走向何方？我不由的思考这样的问题。也许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旅者，在原始的环境下对长途跋涉早已习以为常。也许只是一个行者，旅途本身就是旅途的起始和目的地。又或许是为了追寻什么，就像逐日的夸父，理想主义者堂吉诃德一样活在自己的世界。我始终无法参透他眼神中的内容，或许根本没有内容，他们并不想这么多。
世路无穷，劳生有限，似此区区长鲜欢。或多或少，旅人和游子的心境总能有那么一丝共鸣，沉思微吟之后，唯凭征鞍无语，往事千端。
我常想，每一个人对生活都有一种本能的渴望，总是在追寻什么，且总是在追寻什么而不得。我直到离开的时候也未能学会像非洲人那样快乐，可能是因为终究是身在异乡的游子吧。总是抹不去那么一丝思乡。忘却成都别已久，独坐未免思量，凭将清泪洒江阳，故山知好在，孤客自悲凉。唯有故乡的山，故乡的水，故乡的海，故乡的路，故乡的情，在向一个游子召唤。让你的心暖暖的，却也难以释怀。

郑瀚
于2012.4.22